1942年2月,侵華日軍第三次入侵惠州,實行歷時3天的大屠殺,制造震驚南粵的“沙下慘案”,死難者至3000余人,其中約600名市民被日軍殘忍殺害后拋入江中,鮮血一度染紅江水,西枝江變為“紅河”。
日軍撤退后,惠州各界人士在惠州府學宮舊址舉行全城追悼大會,惠州文化人吳仕端撰聯懸于靈座左右,聯曰:“除三洲田七女湖及東征以外無此犧牲,允作革命軍人,不愧惠州父老;自半徑村六橋畔迄西江之岸遍涂肝腦,凄絕千山杜宇,愁煞萬樹紅棉。”控訴日軍暴行,激勵人們化悲憤為力量,抵御外侮。
實際上,面對敵寇屠城,眾多惠州人同仇敵愾,誓與家園共存亡,如秦敏猷、吳錫槐、吳職藩、廖計百等人,直面敵寇,與敵抗爭而亡,他們的事跡長留惠州人的記憶里。
惠州畫家黃澄欽所作的《惠州老人助軍抗日誓死與城共存亡》之吳職藩痛罵日寇。侯縣軍 翻拍
秦敏猷吳錫槐助軍隊搶筑戰守工事
1942年1月底,侵華日軍酒井部中川聯隊2000余人第3次進犯惠州,遭駐惠獨立第九旅六二六團頑強阻擊,敵首中川聯隊長被擊斃。2月初,日軍增兵至六千余人瘋狂反撲,入城后恣意殺掠。
秦敏猷,惠州府城南門(今橋西)人,書法家秦咢生的父親。日寇再次壓境,不少百姓逃災避難。秦敏猷家中,彼時留有到此避居的吳錫槐,二人均年過七十,相約留城。他們不顧年邁,在敵人槍林彈雨中,幫助中國守軍搶筑戰守工事,并煮粥烹茶慰勞戰士,晝夜不肯休息,直至軍隊彈盡轉移。
日軍攻入城后,秦敏猷、吳錫槐不幸被執。敵人脅以利刃,威逼他們帶路搜索財物婦女,秦敏猷、吳錫槐等寧死不從,瞋目裂眥,高呼抗戰。
惠州文化名人王映樓在《惠城四次淪陷》一文描述道,“寇來搜人,吳善拳勇,突躍寇身后,奪其刀斬之,秦雖文弱,亦奮起執木棍為助,復斃二寇,傷數寇。寇大隊適至,眾寡不敵,二老俱被俘。寇恨之甚,先戳數刀,不使即死,越日,始殺之于水門外。”
秦敏猷、吳錫槐助軍抗敵而死的事跡在當時廣為傳誦。
1942年,惠陽縣鵝嶺鎮鎮長馮孝然在《為鎮民秦敏猷、吳錫槐助軍抗敵死事呈請族恤文》寫道,“該耆民等不為所屈,敵引刀刺其手足,則瞋叱痛罵,且奮勇進撲,以頭撞敵人胸,敵群刃并進,乃各受十余傷以歿。”“該耆民等乃心國家,并死事壯烈,均不易幾及,足為鄉閭矜式。”“此畸行高卓,表現吾民族性堅強勇毅之精神,與泛泛被敵戕害者,迥異其趣,似不宜湮沒弗彰。”當局“于本鎮收復后調查確實”,具報國民政府,各予月恤金二十元。
秦敏猷犧牲后,多位文人紛紛寫挽聯紀念他,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王映樓的挽聯:“城邑已三亡、守土群公工避寇;姻親為一慟,殺身此老竟成仁。”
吳職藩痛罵日寇至死不屈
實際上,在同一時期與秦敏猷有著類似“殺身此老竟成仁”經歷的還有吳職藩。據吳仕端《潛珍書屋聯話》記載,吳職藩世居惠州府城,少負文名,清末以案首入學成秀才。科舉廢后,從事新學,學法律監獄專業,但終生從事教育和著述。事母至孝,鄉里稱之。作育人材甚多。敵寇陷城,吳職藩走避不及,被執,戳指大罵,遂遇害于水門外沙下。由于反抗甚烈,至死不屈,遺體竟被拋入江中,漂流而沒。
吳職藩著有《魯論抉微》十余卷,成書于抗戰前夕,未及付梓而難作,原稿卒付劫灰。1942年暮春三月,桃李紛繁,惠州舉行全城追悼大會,吳職藩其生平摯友馮重熙為一聯挽曰:“吳應箕慷慨殉城,自詡無慚季子后;文信國從容赴市,只因曾讀圣賢書。”
吳仕端也有挽吳職藩聯:傷心千古華夷,流血漂尸,想見十日揚州,三屠嘉定;凄絕滿城桃李,儒冠道貌,難遇七賢坊上,萬壽宮前。
廖計百以身抗敵舍身成仁
另一名在日寇第三次入侵惠州期間毅然以身抗敵的著名老者是廖計百。廖計百何許人也?他是一位頗有維新思想的晚清秀才,辛亥革命后一度出任福建安溪縣縣長,中國現代音樂先驅廖尚果(青主)、廖輔叔的父親。
廖計百的家在惠州府城秀水湖畔。據廖尚果1893年至1959年生平業績資料記載,廖宅早在康熙年間已為廖氏先祖廖貞而掛上“進士第”的匾額。此匾額直到抗戰前仍掛在廖宅門墻上,抗戰期間,它連同廖氏宗祠被日寇飛機炸毀。
廖計百以教書為業,藏書中有嚴復翻譯的《天演論》、梁啟超編的《新民叢報》等。
對廖計百的事跡,柳亞子寫的《廖計百先生墓碑銘》有詳細記述,“討倭軍興,寇艦逼大鵬灣,先生(指廖計百)嘗避地九龍,忽忽不樂,復歸故里。”“自二十七(1938)年十月以后,有司不戎于職,惠陽曾再度淪陷。先生奔走山海,日不暇給,孤憤彌天。歸而自誓曰:豎子敗乃公事,光明非旦晚可期,吾老矣,狂寇如三犯吾州,當成仁示范耳。”
一語成讖。廖計百不避難,留在家里,以身示范不當逃兵,日寇當前,他舍身成仁,以此喚醒那些不抵抗、消極逃跑的人。《廖計百先生墓碑銘》寫道,1942年2月,日寇三度陷惠陽,“犯先生第,以焚巢相脅。先生蹈火履薪,激昂罵賊,竟以身殉。”廖計百點燃的熊熊烈火,使得廖宅變成一片火海,他的多冊遺著毀于火災,他自己卻在烈火中永生。廖計百享壽七十,但柳亞子稱其“正氣與河山并壽”。
獲悉家鄉父老壯舉,國民黨陸軍中將、廖計百的學生李煦寰題寫《挽廖計百先生》:履貞行素,殉道成仁。海內遍哀思,愍節永昭民族史;博我以文,視吾猶子。天涯空哭望,愴懷愧讀放翁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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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女“圓通橋三刺倭人”
巾幗不讓須眉。敵寇侵犯惠州期間,手無寸鐵的婦女同胞奮起反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奇女子李楊氏“圓通橋三刺倭人”,長久地留在惠州人記憶中。
相關史料顯示,1938年10月,日軍從大亞灣登陸后撲向惠州城,城中居民拖兒帶女紛紛逃難,李楊氏身帶丈夫收藏的利劍,向城外鄉村躲避,行至圓通橋,遭遇進城的日軍,敵寇見她年輕貌美,想捉住她。她迅速拔出利劍,施展絕技,揮舞利劍與日軍搏斗。只見劍揮血濺,殺得敵人鬼哭狼嚎,倒地而斃,她愈戰愈勇,連殺3個鬼子。然而,大隊鬼子蜂擁而至,眼看寡不敵眾,她飛身跳入西湖英勇犧牲。
當年冬天,惠州文化名人張友仁獲悉李楊氏遇害后奮筆寫下《剚仇女歌》,詩序稱,“惠城初陷,逃避一空,而誓死者尤眾。楊氏為李景泉妾,故滇產,用劍刺死倭人,尤可紀者,為作歌。”張友仁歌曰,“小榜山頭壯士死,仲元林暗腥風起……胡騎千萬忽縱橫,大眾倉皇盡出城。獨處小姑還作伴,未能倉猝伴郎行。雨甄鼓聲已不起,小姑共向鄉村去。咄爾倭奴鬼手馨,敢捉中華女兒臂。”在敵寇面前,李楊氏不畏強敵,面對敵人的屠刀以少林絕技英勇抗爭。“劍光飆起倭兒仆,環看無數倭蜂聚……女兒愛國兼愛身,香消玉殞跡猶新。”張友仁最后感慨,“山河重秀伊誰力,風節毋忘大國民。”
李楊氏,由此成為惠州人民英勇抗戰的全息圖卷中的一個閃光點。
遺憾的是,李楊氏的真實姓名史料闕如。2003年版的《惠陽縣志》“人物”類對李楊氏如此介紹,“李楊氏,本滇人,養于林將軍振雄家。少從學少林之術,嫁商人李景泉。倭兵將入城,楊懷李所藏劍,遇倭人,三刺之圓通橋上。倭人死,楊亦遇害。”
2008年,惠州知名畫家黃澄欽在《鵝城舊事——惠州風俗圖說》一書中,手繪李楊氏抗敵圖,并稱其為“女中豪杰”,使得李楊氏的事跡再次廣為傳播。
(侯縣軍)